吳啟錢

　　市場如戰場。市場競爭，有贏有輸，有賺有賠，有發財的也有破產的，有一帆風順的，也有屢戰屢敗的。

　　沉舟側畔千帆過，病樹前頭萬木春，一鯨落萬物生，這叫市場生態，也是正常狀態。那些“沉舟”和“病樹”，當然很不幸。那些市場競爭中的失敗者，則各有各的不幸。

　　有的不幸，是賭徒貪婪的結局。有的不幸，是投機卻取不到巧、偷雞不成蝕把米的結果。有的不幸，是由于違法犯罪而被罰被抓的報應，尤其是那些相信“所有發財的辦法寫在《刑法》里”的膽大妄為之徒。這些市場競爭中的失敗者，表面上是不幸，根本原因是違背了誠信原則，聰明反被聰明誤。在法治越來越健全的市場環境下，所有違背誠信原則，鋌而走險、沒有底線的欺詐，孤注一擲的賭博，結局大概率是傾家蕩產，萬劫不復。

　　市場競爭的失敗者中，還有一類不幸，叫做誠實而不幸。

　　他們誠信守法，本著良心做人做事，不發非法之財，甚至不為非分之想。但是，天有不測風云。或由于對市場風險、自然風險、法律風險估計不足，防范不力；或對于瞬息萬變的市場環境適應能力不強；或由于疾病或其他突發災難，他們輸在了市場上，損失了本錢，甚至背上了巨債。

　　據深圳市商會統計，有70%以上的企業，在貸款的時候，押上了企業主個人的財產，或者說押上了他們的身家性命。一旦經營不善，遇到某只“黑天鵝”，企業倒閉不說，個人也深陷困境。即便如此，有的人仍不失良善本性，不改誠信行為，不賴不逃，不倒不棄。

　　這種誠信而不幸的人，令人同情，應該給予救濟，給其出路。市場應該有這樣的邏輯，法律應該有這樣的溫度。

　　近年來，深圳等地針對“誠實而不幸”的債務人試行的個人破產制度，體現的正是這樣的邏輯和溫度。這個制度的主要內容，可以簡要概括為，誠實而不幸者，因生產經營、生活消費導致喪失清償債務能力或者資不抵債的，可以依法進行破產清算、重整或者和解，經過三年受到嚴格行為限制的考察期，可以免除剩余債務。

　　之所以要讓誠實而不幸的個人有條件免責，是因為誠信原則是市場經濟的“帝王原則”。市場經濟是陌生人經濟，是信用經濟。誠信原則既是基本的商業道德，也是信用經濟的基礎。我國《民法典》第七條規定，民事主體從事民事活動，應該遵循誠信原則，秉持誠實，恪守信用。這個原則是民法的基本原則，屬于強行性規范，當事人不可以通過約定的方式，排除和規避該原則的適用。違反誠信原則，除了承擔道德上的譴責，還需要承擔法律上的責任。

　　作為誠信原則在個人破產制度上的體現，免除債務的條件相當嚴格。只有債務人如實申報財產，遵循誠實信用原則，主動移交財產并配合處置，履行應盡義務、遵守相關行為限制決定，才能依法獲得剩余債務免除。換句話說，只有誠實守信的債務人，在不幸陷入債務危機時，才能獲得個人破產制度的保護，甩掉債務包袱。

　　而本來就因不誠信行為陷入不幸境地的人，或者不幸發生后實施惡意逃債或者破產欺詐的債務人，不僅不能通過個人破產制度免除債務，還應該被追究法律責任。

　　實施個人破產制度，為誠實而不幸的債務人，提供了一種可期待、可信賴的保障。尤其對那些敢于冒險、敢于投資、敢于擔當的企業主，有一個緩沖的機會，幫助其從債務危機中解脫出來，為他們提供重振旗鼓、“東山再起”的制度場景，重新參與社會經濟活動，創造更多社會財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