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長征路上走來的劉伯承、賀龍、羅榮桓等,在紅軍長征勝利19年后,成了共和國的元帥。
半個多世紀后,當他們的子女一次次踏上那條長征路,記憶中父輩的長征,呈現出更為鮮活的一面。
劉伯承:歃血為盟結金蘭;劉太行說,每次到大涼山,都像回家一樣
〔背景·長征中的劉伯承〕
中央紅軍從江西出發前夕,42歲的劉伯承被降為紅5軍團參謀長。1934年12月黎平會議后,他調回中革軍委恢復紅軍總參謀長職務。
長征路上,劉伯承指揮先頭部隊創下了智取遵義城、巧過大涼山、強渡大渡河、飛奪瀘定橋等一系列戰爭奇跡。1935年5月,任紅軍先遣隊司令員的劉伯承在率部經過彝區時,與彝族首領小葉丹“歃血為盟”,使得紅軍大隊和平通過彝區,留下了一段千古美談。
〔講述·劉伯承之子劉太行,66歲〕
小時候我喜歡到朱老總家玩,聽他講紅軍怎么穿著國民黨衣服、騙來幾只小船巧渡金沙江。這應該是我最早聽到的長征故事了,不過那時我并不知道導演“騙船”的就是父親。
父親關于長征的只言片語,都是當作笑談來講的———聶榮臻有個繳獲來的法國造手電筒,父親眼睛不好,總想借,但聶帥常常舍不得。后來,我在聶帥的回憶錄中還真找到了一段他給父親打手電筒的記錄。
父親幾乎從不講當年的戰斗,甚至不愛看打仗的電影———他曾經目睹的流血犧牲太多了,一看死人心里就難受。我們追問父親的長征經歷時,他總是說,你們去看《回顧長征》吧。在1959年發表的這篇長文中,他對紅軍長征的經驗進行了深刻總結,但唯獨沒有提他自己一個字。
退休以后,我比任何時候都更加強烈地想要了解父親的過去。但父親已經去世多年,我只能選擇一種最貼近歷史的方式———把父親走過的路都走一遍。于是,我到了雪山、草地,到了金沙江、大渡河,到了大涼山。
父親在長征路上幾經沉浮。長征前夕,“洋顧問”李德和“左”傾領導者剝奪了他的作戰指揮權。紅一、四方面軍會合后隨左路軍行動時,父親堅決反對張國燾的分裂行徑,又一次被撤銷了總參謀長的職務。加上南昌起義后的失敗,這幾段曲折被他總結為:“三參總戎幕,一敗兩罷官”。
畢業于蘇聯伏龍芝軍事學院的父親,是很有用兵智慧的。進攻遵義前夕,先頭部隊從俘虜口中摸清了敵人守軍的底細,決定化裝成敵軍詐城。“很好,一定要裝得像,最好在夜間行動。”他連聲稱贊,并親自檢查部隊化裝。當晚,紅軍詐城成功,打了一個“便宜”仗。父親生前總教育我說:“打仗沒有取巧的,要把敵情和地形、氣候、民情摸個清清楚楚。”
父親與彝族首領小葉丹“歃血為盟”的故事,已經成為傳奇了,其實地下工作者在其中做了大量工作。自從1996年認識了小葉丹的后代以來,我已經5次去大涼山了。每次去那里,都像回家一樣。
賀龍:釣魚殺馬救戰士;賀曉明說,長征是紅軍后代一輩子放不下的情結
〔背景·長征中的賀龍〕
1935年11月,蔣介石向湘鄂川黔根據地發動新的“圍剿”,根據地日益縮小。39歲的賀龍與當年跟著他參加南昌起義的肖克一起,率紅2、6軍團從桑植劉家坪出發,進行長征。這支隊伍從湖南經貴州、云南到達四川甘孜,與紅四方面軍會師,爾后共同北上,后與紅32軍合編為紅二方面軍,賀龍任總指揮。
3個月后,他們與紅一方面軍會師時,出發時1.7萬人的隊伍仍有1萬多人,是三大主力紅軍中損失最少的部隊。毛澤東稱贊說:“你們1萬人,走過來還是1萬人,沒有蝕本,是個了不起的奇跡!”
〔講述·賀龍之女賀曉明,59歲〕
紅二方面軍的長征路,我斷斷續續走過幾次。站在玉龍雪山海拔4500米的高度上,穿著鴨絨衣、厚靴子的我心里想,當年我的老爺子和叔叔阿姨們是穿著草鞋爬過這雪山的啊!
是的,我是來歸宗的。長征是紅軍后代魂牽夢繞、一輩子放不下的情結。
父親的長征是從劉家坪開始的,離老家洪家關很近。我們家滿門忠烈,父親率部長征后,整個賀氏一族更是留下了80多位寡婦。
1979年我第一次回老家,在橋頭的老祖屋里,在大街上,老鄉拉著我什么話也不說,只是哭。父親當年離開洪家關時,站在那座后來被人們改名為“賀龍橋”的老橋上說,革命成功一定再回來,結果他再也沒有回去過。
你知道“賀龍橋”是什么樣嗎?是湘西風格的那種風雨橋,國民黨放火燒了幾次,但橋梁上還有“紅軍橋”的字樣。
爺爺就是在這座橋下教會父親游泳的。爺爺是父親“兩把菜刀鬧革命”的啟蒙老師。
很多人說我長得像父親,說我嘴唇上面加兩撇胡子,就整個一賀老總。2005年回桑植,從我下飛機起,就不斷有人把我認出來,他們就像早就認識我似的跟我打招呼:“回來了?”
關于草地,父親講過兩件事。一是釣魚,父親說,我這魚竿可救活了不少人!草地里糧食不夠,父親殺了自己的棗紅馬,還讓共產黨員試吃野菜,給大家分辨出哪些能吃、哪些不能吃。
大部隊走出草地后,聽一個老同志說還有很多戰友沒有走出來,父親立即派人返回草地去找,幾天幾夜,又救回了100多人。他們說,他們的命是賀老總揀回來的。
父親從來不講長征的苦。他說,在山里長大的人就像大山,決不訴苦。
當年老一輩的革命就是為了讓今天的人過上幸福生活。活著的人幸福,天上的人也會高興,所以每次去八寶山看父親,我都告訴孩子們穿漂亮些,碰到傷心的人,還要去安慰他們。
羅榮桓:草地行軍背傷員;羅東進說,父親常言,長征中條件艱苦,現在好了,不能忘本
〔背景·長征中的羅榮桓〕
1934年秋隨中央紅軍參加長征時,32歲的羅榮桓任紅8軍團政治部主任。湘江之戰中,這支成立僅兩個月的部隊幾乎全軍覆沒,紅8軍團的名字從此在中國工農紅軍的序列表上消失。
調任總政治部巡視員的羅榮桓后隨紅3軍團過草地北上,部隊到達巴西、阿西時,張國燾徹底暴露了其分裂黨的野心。羅榮桓隨10團和11團交叉掩護中央迅速北上,脫離了危險。 〔講述·羅榮桓之子羅東進,67歲〕
我們是聽著長征故事長大的一代,從中學到大學,政治、歷史課中都學長征。但父親卻講得不多,他最常說的是,長征中條件艱苦,現在生活好了,不能忘本,不要成為八旗子弟,躺在父親的功勞簿上混吃混喝。小時候理解不了這么多,后來聽了侯寶林的相聲,我才知道“八旗子弟”是怎么回事。
父親的長征故事,我大多是從別人的回憶錄里知道的。1935年6月,他拄著一根棍子翻越夾金山。到了草地,父親的破斗笠既不擋風,也不遮雨。戰士們找了一塊避風的地方給他搭了個草窩,父親卻說,這草窩我沒有資格住,應該留給傷病員。
草地里有條湍急的河流,下了河拄著棍子也站不住。父親過河后叫他的馬夫牽著小黑騾子返回去一趟一趟馱病號,有些小鬼就是拽著騾子尾巴過的河。父親還親自背過病號———一位姓楊的小通信員進草地前受了傷,戰友們輪流背著他,父親也加入了這一行列。
湘江之戰那么慘烈,父親從沒有給我細講過。要知道梨子的滋味,必須去嘗一嘗。沿著長征路走了一趟之后,我更加理解了毛澤東為什么在黨內能取得大家的信任。紅軍真正認識到“左”傾路線的錯誤是從湘江之戰開始的。從長征開始,方向就不是太明確,又因為行動遲緩耽誤了作戰時機,這就“逼”出了遵義會議和毛澤東的四渡赤水。
母親林月琴的經歷可以寫部小說。紅軍離開鄂豫皖蘇區時不讓她跟著,她找了幾個小姐妹硬要跟著紅軍走,紅軍宿營她們也宿營,紅軍做飯她們就幫廚,一直跟到四川。部隊首長見她們可憐,這才把她們收留下來,后來還讓母親當了婦女工兵營的營長。母親到了晚年,才給我們講這些。
我也想用這些故事教育下一代,這是我們民族真正的經典啊!
(新華社北京10月18日電新華社記者白瑞雪周之江朱鴻亮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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